中国是瓷器的故乡，对于中国人来说，瓷器不仅是生活器皿，还寄托着人文情怀。秉承“惜物聚福，勤俭持家”的传统，古代匠人们发明了“金刚钻”与“锔钉”，将破碎的瓷器复原，锔瓷这门手艺便产生了。
锔瓷也被称作锔艺，并非单一的锔补，而是一门综合运用锔补修复、嵌饰做件、镶包配饰等工艺，具有独特魅力的技艺。
锔补修复瓷器这一行当的产生与中国瓷器的发展有着密切的联系，但起源于何时已无法考证。最早见于宋代张择端的巨型手卷《清明上河图》中锔匠做活儿的一幕，由此算起，锔瓷行当也已跨越了千年历程。
辽宁抚顺有一位有着“天下第一锔”美称，艺名“王老邪”的锔艺大师王振海。他虽已60多岁，却是鹤发童颜，面色红润，目光炯炯，声若洪钟，如同一位现实中的“老顽童”加“世外高人”！
王振海的锔瓷工作台设置在自家阳台上的一个小角落里。地方虽然小，却布置得井井有条，墙上挂的、桌上摆的、盒子里放的全是各式各样、稀奇古怪的工具，几件正待修复的瓷器摆在桌子中央。一件精致的水杯裂成了两半，杯口边沿有一处磕碰缺口。他仔细观察碎片的碴口，对上碎片，细绳绑定，上弓打眼，截铜造锔，扬锤敲锔……特别是钻孔时，要钻到瓷器厚度的2/3，留下1/3，这样锔钉之后才不会漏水。上锔钉更是非常讲究，只能打一锤，恰到好处地将锔钉嵌入到位，如果再打第二下，就容易将钻孔打崩或把锔钉打坏，正所谓“一锤定音”。经王振海锔过而重生的水杯，内部一点都没有补过的痕迹，在杯子里装上水，滴水不漏。
整套工艺下来，王振海的动作一气呵成，仿若行云流水，一个破裂的瓷杯在他的手上很快就修补完整了。最后只剩杯边的缺口，还需要制作一枚花钉，就是有图案的锔钉。
最考验技艺的是制作花钉，而最能提升原有器物艺术品质的也是花钉。王振海制作的花钉是一只可爱的小金蛙，锔补后填在缺口处，青蛙头正好“趴”在杯口边沿，仿佛向外张望，杯外壁的一颗小补丁上清晰地印着“王老邪”三个字。一只原本破裂残缺的杯子，在王振海的精心锔补下，组合得浑然天成，竟然有了“荷塘月色蛙鸣声”的意境。
在众多的锔品中，王振海独爱一把古旧的传炉壶。壶正面中间嵌雕的一枝梅花图案上裂开了一道小纹，一朵秀气可爱的梅花钉锔在正中，仿佛点活了整个瓷品。
“这是我8岁时锔的，生平第一件作品。”王振海回忆道。王家祖上自清康熙二年获康熙皇帝亲笔御书“乌龙堂”起，便开始正式以家族传承的方式从事锔瓷工艺，到王振海这代已经是“乌龙堂”第五代了。他们家祖籍山东，祖辈太祖太爷王清河曾经是清宫造办处锔瓷御工，他的祖父王洪润有“山东巧工王神手”之誉，当年是北平琉璃厂状元锔匠，被称为“锔活秀”第一人。王振海从小跟着爷爷学习焗瓷，别的孩子还在弹玻璃球、跳房子时，他已经跟着爷爷走街串巷揽生意了，也因此掌握了家传的24样、72种、136道独门绝技。如今在锔活儿的行当中，“王老邪”的名号那可是响当当的。
锔瓷艺人王振海（图片来源：白英）
20世纪60年代，仅11岁的王振海遭遇了人生的重大变故：失去了亲人，又被下放到农村。直到1977年，他才迎来自己人生的转折。那一年，王振海被保送到北京中央美术学院雕刻系学习。从民间到学院的特殊经历使王振海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特质，既有艺人的执着勤勉，又有艺术家的创新思维。他喜欢用现代概念来总结传统艺术，认为锔活是“1+1＞2”的艺术。
他说：“曾有人拿来家传的瓷器让我修复，虽然瓷器价值不大，但却是几代人的感情寄托。我把这些破碎的物件重修于好，也是想修复一份破损的情感，这正是锔瓷的价值，不在于钱，而在于修补的用心。”
锔瓷的出现源自人们对瓷器的疼惜，做锔活的时候是在修复器皿，也是在修复生命。虽然瓷器有了裂痕，但经过精心地修补，缺陷之美反而可以为原来的器物加分，使其成为更有意义的艺术品。其实，“缝补生命，修复艺术”的同时，也是在修炼自己的人生。至今，王振海修复的瓷器已超过8万件。
对于自己的坎坷人生，王振海淡然一笑，人生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锔瓷？虽然会有裂痕，虽然会有挫折和伤痛，但正如锔瓷一样，精心修补，坦然面对，人生便会得到一种新的升华。王振海不仅是在锔瓷，更是在锔心。
随着经济发展和社会转型，传统行当正在淡出人们的视野，锔活也面临着岌岌可危的困境。机械批量生产所带来的瓷器贬值使锔活面临生存困境。王振海不无忧伤地说：“从前是碗贵钉贱，一只普通的瓷碗也要5毛或1块钱，锔一个钉才一两分钱，最贵也只有5分钱。现在恰恰相反，锔一个钉100块钱，买一个碗才两三块钱。”这是王振海最大的忧虑。这个寂寞活儿没人愿意做，传承堪忧。“手艺是人身上带着的一种技能，人走技艺肯定要绝，”王振海下定决心，“不能让这门手艺在我的手中失传。”即使要打破祖上“不传外人”的规矩，他也要将手艺外传给有心之人，使锔瓷绝技传承下去，如果不能传承下去，再厉害的“本事”也分文不值。
近年来，王振海经常被邀请到全国各地以及海外讲学授艺，举办展览，传播锔瓷文化，他还曾在中央电视台的《传家宝》《探索发现》和北京卫视的《非凡匠心》节目中与著名演员张国立一起做过关于锔瓷的节目。
他乐意向所有的人介绍自己的绝活儿，甚至还开通了博客、发微信朋友圈，用信息时代的方式宣扬锔瓷技艺和知识，传承中华文化。
转载：五洲传播出版社公众号
